国民党在那个年代,正面临着内忧外患的困境。外部列强虎视眈眈,内部组织松散,民众基础薄弱。孙中山先生虽胸怀天下,但其注意力常聚焦于军事行动,而非更深层次的组织建设。恰在此时,一位名为鲍罗廷的战略顾问来到广州,他带来的洞察和一系列建议,对国民党的未来走向至关重要。 革命基石:党务再造 国民党早前的改造尝试步履维艰,甚至一度停滞。共产国际曾派遣马林,他与中国共产党对孙中山和国民党的某些批评,反而引发了孙中山的不满。共产国际随后调整策略,召回马林,派出了更富经验的鲍罗廷。鲍罗廷深谙协调之道,他尊重孙中山的领导地位,巧妙地引导孙中山的精力从单纯的军事征伐转向国民党自身的根本性改造。他着力强调了制定党纲党章、重塑军队、建立军官学校以及培养政治工作者的必要性。 鲍罗廷的谋划很快展现成效。自1923年10月中旬起,孙中山的公开言论流露出明显的变化。他开始前所未有地重视党务和党的思想建设。10月10日,辛亥革命12周年纪念日,孙中山在广州向国民党员发表演讲,严厉批驳了当时流传的“革命军起革命党消”的错误观点。他认为这种说法只会削弱党的力量,使国民党无法担当革命重任,反而助长了反动势头。他深入反思了国民党十年来发展不力的症结,直指党内组织松散、党军脱节以及基础不牢固等深层问题。孙中山多次将国民党的境况与苏俄革命的成功经验进行比较,他认为俄国革命党之所以能够平定内乱外患,根本原因在于其拥有一支忠于党的强大军队。他明确提出,国民党的宣传工作必须从军队入手,这才是铸就统一根基的要害所在。 鲍罗廷的策略不仅限于私下建言,更体现在公共舆论的巧妙运用上。《向导》周报曾频繁刊登批评孙中山和国民党的文章,但在1923年10月之后,此类文章显著减少。甚至出现了鲍罗廷公开称赞孙中山和国民党的报道。鲍罗廷在受访时,一方面揭露帝国主义在中国的虚伪面目,另一方面坚定地宣称中国国民党是能够领导全国人民取得圆满成功的力量。他认为,尽管国民党当时尚未完全认识到自身潜力,组织也待完善,但在孙中山这样的杰出领袖指引下,它必将觉醒并承担历史使命。孙中山也投桃报李,在全体国民党员面前,力劝大家虚心学习鲍罗廷的经验,强调要摒弃旧有观念,借鉴苏俄的组织与训练方式。获得孙中山的坚定支持后,鲍罗廷迅速推动国民党改组工作进入实质阶段。他建议在全国中心城市创办报纸以宣传国民党纲领,并逐步将改组工作从广东推广至上海乃至全国,同时着手筹备全国党代会。 根据地:立足民众 鲍罗廷进一步阐明,坚守广东的目的并非仅限于取得几场军事胜利或发动北伐,而是要将广东建设成为国民革命运动辐射全国的坚实根据地。这意味着要在这里构建起能够有力证明孙中山政府合法性的社会基础,并以此为跳板,提出关乎全民族的宏大任务。为此,鲍罗廷建议在广东推行劳动立法改革,调整土地关系,改善小资产阶级的处境,以期争取广泛的民众支持。 然而,在涉及民众改革的问题上,鲍罗廷遭遇了孙中山的微妙抵触。1923年11月12日,在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会议上,鲍罗廷成功激发起与会者的斗志,共同抵御了陈炯明部队的进攻,广州城因此暂时化解了危机。第二天,11月13日,在重新召开的中央执行委员会会议上,鲍罗廷直言不讳地指出,广州政权陷入困境、未能获得民众支持,根源在于国民党未能切实为工农和小资产阶级谋取福利。他提出了两项紧急措施:立即颁布保护民众利益的法令,并迅速组织志愿部队支援前线。与会成员深受鲍罗廷的自信和劝告感染,一致接受了这些建议。 但到了11月14日,当鲍罗廷携已通过的经济社会改革法令(包括土地重分配、提高工资、八小时工作制等)寻求孙中山签署时,孙中山却刻意避而不见。15日,原计划颁布法令的第二次联席会议也因廖仲恺的缺席而未能举行。孙中山在获悉改革计划后,内心对“苏维埃化”心存不安,又不便直接反对,便采取了回避态度。尽管如此,鲍罗廷坚信唤起民众是胜利的根本。他依旧组织广东的共产党员、社会主义青年团员以及合作的国民党员,招募志愿者,鼓舞士气,投入广州的防御工作。11月18日,陈炯明部队再次进犯广州。孙中山甚至考虑逃往日本避难,鲍罗廷立即劝他不要放弃希望,指出改革宣传已在民众中播撒了希望,鼓舞了士兵斗志,局势并未完全失控。最终,陈炯明军队在坚决抵抗下退却,广州和孙中山的政府转危为安。绝望中的孙中山欣喜若狂,坚信是鲍罗廷将他从灾难中解救,称鲍罗廷是他的“拉法叶”。从此,他与鲍罗廷的关系真正深化,鲍罗廷的权威也在中国建立起来。尽管如此,鲍罗廷的经济社会改革方案,因与孙中山处理问题的方式不合,且可能潜在威胁到孙的权威,始终未能获得孙的任何实质性承诺。广东根据地的最终确立,是在孙中山逝世后的1925年夏天才得以完成。 军魂塑型:政治引领 鲍罗廷抵达广州时,孙中山麾下的武装力量,名义上是“联军”,实则由各自为政的地方军阀集团构成。其中,杨希闵将军统率的滇军实力最强,约2.3万人,掌握着广州的经济命脉;次之是许崇智将军领导的粤军,约2.8万人;湘军约1.4万人,由谭延闿和程潜指挥;最弱的则是刘震寰的桂军,约5千至6千人。此外,还有朱培德的一支小股部队,以及少量的空军和海军。这些军阀奉行“有军队即有政权”的生存逻辑,只专注于自身利益,对孙中山的政治目标缺乏根本兴趣。 鲍罗廷深知,要将这些徒有其名的军队真正转变为国民党领导的党军,必须促使孙中山深刻认识到政治工作对军队改造的决定性意义。他认为,重视培养政治工作人员,并将其输送到军队之中,使其成为具有明确政治目标的军事力量,进而服从国民党的领导,这是孙中山必须面对的重要任务。 鲍罗廷甚至提出,仅改造旧军队尚不足够,孙中山还必须创办一所全新的军事学校。他向其上级报告,孙中山在1923年11月25日主持的国民党临时执委会,已经批准了在广州建立第一所军事学校的方案。这所学校以营为基本单位进行建设,并特别设立了政治部门,任命孙中山的莫斯科代表蒋介石为校长,广东省长廖仲恺为政治委员。这便是后来蜚声海内外的黄埔军校最初的缘起。 鲍罗廷对军队掌控权极为警惕,特别是对当时孙政府各派军事力量的总指挥杨希闵保持高度戒备。他在报告中指出,尽管杨希闵是国民党员,但其可靠性存疑。然而,由于孙中山和国民党临时执委会在广东积极推进党务工作,并计划出台改善工农中间阶层生活的措施,加之孙中山不断向军队派遣政治工作人员,这些积极因素有望抵消杨希闵可能带来的风险,并巩固军队与孙中山之间的联系。后来的历史发展证实了鲍罗廷敏锐的政治洞察力和先见之明,1924年10月,杨希闵和刘震寰果然发动了叛乱,但很快便被革命军成功镇压。 笔者以为 鲍罗廷为孙中山提出的三条核心建议,其战略远见和深远影响,值得我们反复审视。它们并非孤立的举措,而是环环相扣,旨在从根本上将国民党从一个松散的革命联盟,蜕变为一个现代化的、有组织有纪律的政党。尽管在具体推行过程中,孙中山并非全盘接受了所有建议,特别是在触及根本的民众动员和社会改革问题上,孙中山的态度显得犹豫,甚至出现过刻意回避的情形,但鲍罗廷的坚持和卓越的战略思维,无疑为国民党注入了前所未有的活力。他直接推动了党的组织化进程,促使孙中山认识到争取和依靠民众的重要性,更直接促成了黄埔军校的诞生,为国民党锻造了一支忠诚且富有政治意识的革命武装。这些深刻的变革,使得国民党有能力在后续的北伐战争中取得成功,并为中国的统一奠定了基础。鲍罗廷不仅仅是一个战术上的顾问,他更是一位深刻影响中国革命进程的战略擘画者,其智谋如同古之诸葛亮,为彼时困境中的孙中山指明了方向。 |